南枝√

我的徒弟不可能那么可爱13


  

  


我坐在榻前,惠岸规规矩矩的躺在床榻上,双眸紧闭,乖乖巧巧的一动不动。如此的惠岸不像平日里,恍然幼时可人的模样。

我拿起他的手放在手心,惠岸的手指修长白皙,根根骨节分明,虎口指肚都有层厚厚的老茧,这是他日日武修所成。我想到哪吒说得话,此事是李家的家事,惠岸不说我也无权过问知晓,但如今我知道了。虽说这事过了几百年,可孩子终归是我养大的,不免心疼。

我轻轻掀开惠岸左肩的衣领,那道疤距离颈部极近,一下子就看到了,狰狞可怖直达他的肩胛骨。我轻轻摩挲着那处可怖疤痕,惠岸似有感应睫毛颤动,嘴唇蠕动似有话语,但最终归于沉寂。

口念法诀,手抚过那道疤。须臾,已是一片光洁透亮。

我将他的衣衫整理好,被衾给他盖好。

  

我下榻坐到木椅,看到善财刚刚遗留的佛经,随手抄起,入目的是《妙法莲华经》,世人学佛常道开悟的楞严,成佛的妙法。

我掀开一页,就见上书,“三界无安,犹如火宅,众苦充满,甚可怖畏。常有生老病死忧患。”

我感叹师父的佛法大道广厚深远,三界中无论谁都无法置身事外,父母宗亲,师长妻女都是羁绊也是甘愿。我修佛成佛身的事情,已经不记得了,从远古到如今,羁绊之事对我来说甚少。无父无母,师长是佛祖,本来对佛祖我并没有很多尊崇心,但受佛学孺慕我甚觉成佛的有趣奥义;弟子是三人,一视同仁,可总会有蝴蝶飞动的波澜,让我的心变牵。

由此我做了一个决定,待他们三人学成成佛后,亦或者不想再精进佛学就让他们出去自立门户,此后所有事情都与我无关紧要。

  

放下佛经,我休憩一会。

时间过得也快,南海的天幕轮转。再睁眼时是善财小心翼翼的打开门栓进来的模样,善财见我睁眼顶礼问安。我看到他白嫩俊秀的小脸涨红,尤其是眼尾和嘴唇,像是凡俗女子抹了胭脂,殷红如血。

心下奇怪,难不成善财因哪吒骗了他,和哪吒打斗起来,被哪吒一拳打到此处不成?心里想的也多,嘴上说的也快,“善财你这嘴唇怎的殷红如此,流血不成。”说着我到他跟前,要看他的唇角,看到有破皮和咬破的痕迹。

我惊奇,“你们二人研讨武学,哪吒是打得你疼痛难耐么?怎的如此不小心,此事不可隐忍。”说着要施法诀给他医治。

善财猛然后退一步,他的脸更红了,鲜红欲滴,如同善财做大王时吐露的三昧真火,熊熊燃烧。善财语无伦次,“不……不是那个……我们,我们是在研讨武学。”善财最后得出一个结论,他又向我顶礼,“不劳烦……师父了。它自然会好的。”

我收回手不疑有他。

“研讨武学不可忍让,因以全力伏击。哪吒做天将百年,武艺上乘尽可全力。”我细心教导。

善财低头,他半晌才回,有些忸怩的闷声说,“是师父,徒儿会尽心。”

  

善财在桌边坐下,拿起经书来看。

我瞧着惠岸沉睡的样子,问他,“惠岸可有口腹之欲?”善财抬头,他摇头,“师兄平日不曾吃食。”我心下叹息,虽说辟谷是常情,可若他有爱吃之物也是好事。

“师兄平日有爱惜之物。”

“何物?”我来了兴致。

善财苦思冥想,“徒儿未曾见过,只知有一锦囊,金线勾勒,银白布裹。师兄视如珍宝,可内里何物不知。”

我大失所望,善财所说之物我也不曾瞧见,那般模样的锦囊或许还是李家在陈塘关时惠岸就有的吧。

“罢了,你且去藏经阁研读吧,为师在这里即可。”

善财依言退下。

  

弹指之间,又过了半月,已快有两月。

除却打坐,便是来惠岸的禅院。惠岸有苏醒的迹象,可惜每次也只稍稍,没有真正醒来。

我心中也焦虑,毕竟这时间忒长了些。

我伏在案前,朱笔金墨,誊抄了些佛经。又想到惠岸的那卷棍法是几百年前编写的,如今天下更迭兵器也有变通,如此应该有更多的招式。

想着,我凝神屏气一时近百年的兵谱教学已了然于心,凝神下笔,开始编写。

  

编写了半卷,就听见一声轻哼。

“师父……”声音沙哑低缓,带着倦怠。我放下笔,快步走到惠岸身边,惠岸微微睁眼,他伸出手要抓住我,我回握住他的手,坐到他身侧。

“如何了?”

惠岸看着我唇角提起,“师父。”他睁眼看着我,眼里有我看不懂的光景。

他摇摇头,“没事,没有大碍。”我应声,“无事就好。”

说着我伸手要触及他的胸膛,惠岸明显抖了一下,他刚要伸手去抓着我,而后却又停止。我将真气疏到他体内。

惠岸艰难的从床上爬起,倚靠在床头,“师父您真的只消了我的杀心。”惠岸苦涩的向我一笑,却又参杂着其他的情感。

我奇道,“你只有杀孽,为师做事也会有分寸。”他咳嗽起来,头低垂下去,我看不到他的神情。

“休息吧。”我施法倒了一杯清水给他,“过几日就好了,为师还有事情要做。”

惠岸喝着茶水,问我什么事情。

“为你新编了近几百年的棍法,普天之下棍也分多种,为师不使长棍写着倒也能跟你过几招了。”我走到书案前坐下。

他怔怔得看着我,头也不转。我本想下笔的手也一顿,最终还是继续低头编写,我问他,“怎的,为师写字也能让你学到不少东西?”

惠岸愉快的笑了,他的声音轻,告诉我,“师父提笔的模样惠岸此生难忘。”

好甜腻的话语,小徒弟说话有时候真奇怪。我直接问他,“如何此生难忘了?”

他没有直接回答,半晌告诉我,“世间有佛提笔经文,供奉于庙,世人皆信皆诚心。而我是信徒第一人。”惠岸的语气诚挚平稳。

我抬头看他,和他遥遥对视。“乖乖的,为师只要你做为师的徒弟即可。”我温和的说,惠岸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的话随后却又点头答应不再言语。

  

没有叨扰,我很快编完了下半卷。再看外面又轮转了几个日夜,惠岸在休憩,我起身将棍法放在他床前离开了。

下了落珈山,再到莲池。突然想到已经快一个月没有给鱼儿们喂食了,不知饿死了没有。我走到莲池,看见金鱼们都在玩闹,都有活力。不多时我看见一个急匆匆拿着一个木桶过来的善财,我陡然一惊。

那木桶里全是鱼食,我眼睁睁看着善财朝莲池里倒了一半,伸手阻止,“不能再吃了!”刚才没有注意,这些金鱼岂止有活力,还丰腴不少,就连那尾最小的金鱼都比我之前见得胖上一圈。

善财讪讪放下木桶,“师父您出来了。”

“惠岸已经无事了。”

“那就好那就好!”善财眼睛眯起来,高兴极了。

我指责他,“你给这金鱼吃那么多,他们可非人类,没有感官不知饱为何种感觉,会爆肚而亡。”

善财向我认错,“师父,我常在藏经阁不下来。偶然想起金鱼都已七曜,不得已每七曜才喂一次。”

我扶额,“罢了,你好生修习。喂鱼的事情为师来做。”

善财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,他端着木桶飞快的走了。

“今日善财喂的够你们吃好几日了,本座过几天再给你们正常吃食。”

我嘱咐完进了潮音洞。

  

我坐在莲座上,深感无趣。我挥袖面前出现一行四人的行踪,师徒几人已经到了名为女儿国的地界。我记得佛祖特意给金蝉子布了一局情劫,看见金蝉子向女儿国国王行礼,女儿国国王面容娇羞,她声音温柔细腻,轻唤唐僧“御弟哥哥。”

唐僧也有些不自在,眼神闪躲,不在言语。

作为师弟,看着师兄在下面胆小柔软却又正义凛然,甚觉有趣。等金蝉子回来,想到他前世种种必定会恨不得捶床,我笑将起来。

金蝉子在大雷音寺时,平日在佛祖面前是澄净佛子表样,可私底下确实个暴脾气。他嫉恶如仇,却又极其讨厌软弱无主之人,与他如今唐僧的模样大相径庭。若还是金蝉子的性子,孙悟空这一路上斩杀的妖魔大多数都会被金蝉子支持,兴许还会说两句“该杀该杀”这样的大逆不道话。

我对凡俗情爱没有兴趣,看着唐僧和女王欲拒还休的模样不由好奇起来,他能否渡过这个情关?这里无关妖魔神佛,无关百姓生死。

世间佛与情难以两全,思及此处我竟然心神一颤,我抚着胸膛,胸腔里的心脏在砰砰跳动。我挥袖去了画面,今天奇异的感觉让我受到桎梏。我不敢为自己掐算,洪荒至今我未曾历过情劫,但我历劫已满不该再有劫数。

或许掐算此事可以去大雷音寺问问佛祖。我敛下心神,闭眼打坐。

  

等我睁眼时,外面有了吵嚷声。这声音尖锐刺耳,简直是魔音贯耳。我攥着手保持理智,真的很想冲出去质问他佛门重地吵什么吵!

我下了宝座出了潮音洞,看见一方游魂发出尖锐的叫声,“这是哪里……!这是哪里!!”四周没有人,但是有金鱼。

莲池里的金鱼发出不小声音,“你不要吵不要吵!”

“是南海,南海!”

但是这游魂没有想到金鱼也能说话,一下子瘫软在地,指着莲池说,“鬼,鬼鱼!!”

“是金鱼!!我们是修佛的金鱼!”

金鱼们开始和游魂争执,声音更大更嘈杂了。

“别吵了。”我皱眉走来。

游魂被我的声音吓得一激灵,他先是趴在地上,然后看见我露出一个痴迷的笑容,“鬼也有如此漂亮的吗?”

这世上还没有人对我大不敬,我被这种话听得恶寒。后退一步,我声音沉下,“你可知我是谁?!”

游魂一呆,反问我,“你是谁?”

我指尖施法让他看见万缕金光,梵音弥弥入耳,南海奇景竞相展示,而我身着白衣坐于莲座,手持净瓶,怒目而对。

游魂也一下子明白了,他下跪磕头,“我错了我错了,求菩萨饶命!饶命!”

动静很大,在游魂求饶期间惠岸和善财就匆匆赶过来了。

游魂一下子更害怕了,他抖索着说不出一句话。

善财奇怪,“这是地府的游魂?怎么会无缘无故到了南海。”

“不是,这是离体有佛缘的游魂,是睡梦离体到南海求缘。”惠岸声音淡淡,反对善财的说法。

游魂不过十七八,身着绸缎,手上脖颈都有金玉作饰,面容虚浮苍白。

我对于这种能有佛缘的人表示怀疑的态度,一副薄命死于欲望的面貌,可不像能沉下心修佛之人。

“你何名何姓,家居何处,家中几人,谁人父母,谁人子女?”我上前问他。

游魂诚惶诚恐,“小人,小人杜临,长安人士。父母康健,尚未婚配。”

这个名字我不曾听过,未来也没有。

“你父母名姓?”

“父亲杜烽,长安县尉,母亲杜赵氏。”游魂一股脑说完了,还添加几句。

我恍然大悟,“你母亲腹中可是有孩子。”

游魂忙忙点头,“是的是的,母亲前几日临盆,生了一个女婴。”

“师姐已经出生了。”善财快人一步说道。

这游魂过来肯定不是好事才来,我问道,“那本座问你家中几口,你为何避而不答?为何只谈及父母,不顾及小妹?!”

“因为我……小人母亲临盆后就将,就将女婴送人了!”游魂磕头谢罪,他明显怕极,磕头声咚咚作响。

“为何送人?”

“因……因父母老来得子,本想再要个儿子,没成想是个女儿就不想要送了他人。”游魂眼睛上下浮动,害怕的望了望我又急忙低下头,身体颤抖起来。

我感觉头晕目眩,肯定不是送人这样简单。应是龙女自身难保才出此下策,我赐她十二字箴言幸而大难不死。

“你回去后,即刻将小妹寻回。不管任何方法,如若找不回,君之来生犹可成人就不得而知了。”我居高临下望他,“若你寻回小妹,既是与佛有缘,潜心修行,来日不会妄受凡世生老病死忧患。”

游魂怔怔听着,他听完忙问我,“真的可以不被生老病死折磨吗?”

“潜心修行。”我道,“待你回到本身,本座会亲自去长安县尉府告知你的父母,大可放心。”

游魂高兴极了,他满心欢喜得向我行礼,随后就淡去了身影。

  

“不劳而获得福,怎么可能!”我愤怒于游魂的不作为,他来此处只听不受生老病死就能欣喜若狂,不知背后心酸艰苦。

惠岸柔声道,“师父不必为此忧心。”

我叹气,看着海平线那处徐徐升起的太阳,“走吧,随为师去一趟吧。”

  

不多时,就到了长安县尉府,初晨刚生,一切都静谧无比。

我到夫妻二人的厢房,见妻子床榻上休息,丈夫在另一张床上呼呼大睡。

入了二人梦中。

二人着白色寝衣站在空荡荡的地方,不多时佛光乍现,亮得二人睁不开眼。

二人看见我一怔没有反应过来,而后丈夫忙不迭跪下拜服,“救苦救难观音菩萨!”

妻子茫然,丈夫拉着她的衣袖,小声跟她说,“手持净瓶,穿白衣登莲座即是观世音!还有她后面跟着的两个童子!…”妻子如梦初醒,也跟着磕头。

“本座听闻你们二人前几日诞下一女。”

二人都僵住了,他们互相对视久久未曾说话。最后丈夫吞吞吐吐的回答,“是…小人前几日刚得一女。”

我看他们的表现已然失望至极,“此女乃是四海龙子,她乃大机缘,降生于此,汝等应好好养育。她可保家宅兴旺,百年之后亦可有善报。”

我说了些中规中矩的话,手中施法而去,二人手中多了一卷经文。

“此乃本座手抄心咒,此经可消汝等苦厄。本座听闻你夫妻二人有一子,此子与佛有缘,可赠与他让他潜心修行早登极乐。”

夫妻二人又拜服我几句救苦救难,大慈大悲。

我手持净瓶,微微低头,随即隐身而去。

  

到了南海我一脸疲惫,龙女的第六世我皆安排妥当,父母会尊崇爱护,兄长不会欺凌,还有箴言护身,让龙女平安渡过,不是难事。

我看着惠岸,带着关切,“恢复可好?”惠岸颔首,他双臂抬起,长袖垂下,“一切正常。”他抿了抿唇,手覆盖住胸口,“只是此处有时隐隐作痛。”他的面容变的有些虚弱。

我又给他输送了些真气,“若常常疼定要告知于我。”

善财眼睛鼓溜溜得看着惠岸,他眨着眼睛,不置可否。他向我顶礼,“师父徒儿先去藏经阁了。”

“去吧。”我摆摆手。

待善财走后,我招手让惠岸坐在我旁边。“你如今体质虚弱,和为师一起禅坐。”

惠岸应声点头,我们在蒲团上盘腿而坐。

  

四周静谧无比,我闭眼打坐,耳边只余惠岸均匀的呼吸。打坐本身可以吐纳真气,亦可伸展腰身,健脾养胃。

也不知是累了,打了几日的坐后我竟不知不觉睡了一会。待我醒来入眼的是惠岸放大的脸,他眼睑有乌青,但不妨碍惠岸的俊秀。

他本来担忧的看着我,看见我睁眼醒来眼里出现慌乱的情绪,急急忙忙移开了目光。此时我才知道我枕在惠岸的腿上,身上还被他盖着他的外袍。

“为师睡了多久?”我拧了拧眉,想伸个懒腰而后只舒展了一下筋骨。

  

我将袍子直接披到惠岸的身上,“好生穿着。”

惠岸掩着衣角告诉我,“五个时辰。”

“如此之久。”我有些惊讶,“那你一直守在此处?”

惠岸脸有些发红,他闷声点头,“是的,本来与师父一同禅坐,师父突然就倾斜倚靠过来。徒儿本以为师父身上受了什么伤,看您的神情就知道您累了,休憩了。”

“哎呀,你给为师变出一张垫子就好,无需你特此给为师做人肉靠枕。”我口是心非,因为枕着惠岸确实很舒服,刚开始都没意识到自己睡着了。

“师父您是不同的。”

“如何不同?”我促狭道,看看惠岸今天嘴巴里能变出什么花来。惠岸本就白皙,如今他脸颊涨红,说话磕磕绊绊,他盯着我又觉得不好意思低下头,“您……您在惠岸心里…本就不同。”

我笑起来,逗小徒弟真是太好玩了。我终于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,“你真是愈发可爱了,和小时候一样。”

惠岸先是一顿,我感觉他浑身僵住一样,整个人动作滞住。他脸上的潮红迅速退却,开始变得苍白,眼中本来透亮的黑眸又变得黑漆漆的,宛如绚丽之花瞬间凋零。

“怎么了?”

惠岸朝我摇摇头,他不着痕迹得离开了我身旁,后退站到我身后侧位置。

我本想再问他几句话,可是话没有出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叫喊声,孙悟空。

  

 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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惠岸:一直想说情话给师父开窍的伤心大男孩(bushi)

  

观音:认为自己什么都懂,全能全知的无知直男(shi)似懂非懂ing


善财:已经开始偷偷谈恋爱的早恋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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